峰峦如聚，波涛如怒，山河表里潼关路。

　　此曲是张养浩晚年【nián】的【de】代【dài】表作，也是元散【sàn】曲【qǔ】中思想性、艺术性完美结合的名作。在他的散曲【qǔ】集【jí】《云【yún】庄乐【lè】府【fǔ】》中，以“山坡【pō】羊”曲【qǔ】牌写下的怀古之作有七题九首，其中尤以《潼【tóng】关怀古》韵味最为【wéi】沉郁，色【sè】彩最【zuì】为浓重。

　　全曲分【fèn】三层：第一层（头【tóu】三句），写潼关雄伟【wěi】险【xiǎn】要的形势。张养浩途经潼关，看到的是“峰峦如聚，波涛如怒”的景【jǐng】象。这层描写潼【tóng】关壮【zhuàng】景，生动形象。第一句【jù】写重重叠叠的峰峦【luán】，潼关在【zài】重重山峦【luán】包围之中，一“聚”字让读者眼【yǎn】前呈现出华山飞【fēi】奔而【ér】来之势、群山攒【zǎn】立之状；因地势险要，为古【gǔ】来兵【bīng】家必争【zhēng】之【zhī】地。山本【běn】是【shì】静止的【de】，“如聚”化静【jìng】为动，一个【gè】“聚”字【zì】表现【xiàn】了【le】峰峦的众多和动感。第二句写怒涛汹涌的黄【huáng】河【hé】，潼关【guān】外黄河之【zhī】水奔【bēn】腾【téng】澎湃，一“怒”字让读者【zhě】耳边回响【xiǎng】千古不绝的滔【tāo】滔水声【shēng】。黄河水是无【wú】生命【mìng】的，而“如怒”则赋予河水以人的情感和意志，一个“怒”字，写出了波涛的【de】汹涌【yǒng】澎湃。“怒【nù】”字还把河水【shuǐ】人【rén】格化，“怒”字注【zhù】入了诗【shī】人吊古伤今而产生的满腔悲愤之情。为此【cǐ】景【jǐng】所动，第三句写【xiě】渲关位于群山重重【chóng】包围【wéi】、黄河寒流其间那除隘之处。“山河表里潼关路”之感【gǎn】便油然【rán】而生【shēng】，至此潼【tóng】关之【zhī】气势雄伟窥见一斑，如【rú】此险要之地，暗示潼关的【de】险峻，乃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，也由此引发了【le】下文的感慨。

　　第二层（四一七句），写作者途径潼关时【shí】的所见之感【gǎn】，主要写从关中长安万间宫阙【què】化为废【fèi】墟【xū】而【ér】产生的深【shēn】沉的感慨。第四、五句点出【chū】作【zuò】者遥望古都长安，凭吊古迹，思绪万千，激愤【fèn】难【nán】平。“望西【xī】都【dōu】，意踌躇【chú】”，写作者驻马远望、感慨横生的样子。作家身处潼关，西望旧朝【cháo】故都长【zhǎng】安，西都【dōu】”即长【zhǎng】安，长【zhǎng】安不仅是【shì】秦汉都城，魏、晋、隋【suí】、唐都【dōu】建都长安。作为六朝古都，当年是何等【děng】的繁华、昌盛。昔日的奢华【huá】早已【yǐ】灰飞烟灭不复存，只【zhī】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衰败景象，不禁令诗人踌蹰【chú】伤【shāng】心。曾经是【shì】好几个朝代的都城，它的繁【fán】荣【róng】昌盛的景象在古【gǔ】籍【jí】中也曾【céng】有过记载【zǎi】，可如今眼【yǎn】前只剩下一片【piàn】荒凉，万【wàn】千滋味涌【yǒng】上心头，遥想【xiǎng】当年【nián】，秦【qín】之阿房【fáng】，汉之未央，规模宏大【dà】，弥山纵谷，可【kě】如今崇丽之【zhī】宫阙，寸瓦尺专皆【jiē】荡【dàng】然无存，想到今番前【qián】去【qù】的任务，他不禁感慨万千。第六、七【qī】句【jù】“伤心秦汉经行处，宫阙万间都【dōu】做了土”点出无限伤感【gǎn】的原因。“宫阙万【wàn】间都作了土”，便是这【zhè】由盛到衰的过程的真实写照，是令人“伤心”的。这【zhè】一【yī】层看起【qǐ】来只是【shì】回顾历史，而没【méi】有直接提到战争，然而历代【dài】改朝【cháo】换【huàn】代的【de】战争的惨烈图【tú】景触目惊心。在这里概括了历代帝业【yè】盛衰兴亡的沧桑变【biàn】化【huà】。这【zhè】里【lǐ】作【zuò】者【zhě】面【miàn】对繁华过后的废墟所发出的【de】“伤心”实乃悲凉。为秦汉旧朝统治【zhì】者悲【bēi】凉，恐怕“宫【gōng】阙万间【jiān】都做了【le】土”（《三辅黄图》：“阿房【fáng】宫，亦曰【yuē】阿城。惠文王造【zào】宫【gōng】未成而【ér】亡，始【shǐ】皇广其宫，规恢三【sān】百余里。离宫别馆，弥【mí】山跨谷，辇道相属，阁【gé】道通骊山【shān】八百余里。”后来项羽引兵【bīng】西屠咸阳，“烧秦宫室，火三月不灭”。见【jiàn】《史【shǐ】记·项【xiàng】羽【yǔ】本纪》。故曰：“阿房一炬”。）这种局【jú】面是他们不曾想到的【de】吧！同时亦为百姓悲凉，秦汉的【de】一宫一阙都凝【níng】聚了【le】天【tiān】下无数【shù】百姓【xìng】的血和汗【hàn】，像秦汉王朝【cháo】为彰【zhāng】显一【yī】个【gè】时代【dài】的辉煌【huáng】，集国【guó】之全力塑起阿房【fáng】、未央之建筑，但它【tā】却随着秦汉王朝的灭亡而化为焦土【tǔ】。辉煌【huáng】过去【qù】，随即而来【lái】是朝代的变换，百姓在战争中苦【kǔ】不【bú】堪言【yán】。此情此景，让【ràng】作家沉重地说出第三【sān】层“兴【xìng】，百姓苦；亡，百姓苦”这句千古流传的语句。

　　第三层（末四句），总写作者沉【chén】痛【tòng】的感慨：历史上无论哪一个朝代，它们【men】兴盛也罢，败亡也罢，老百姓【xìng】总是遭殃受【shòu】苦。一个【gè】朝【cháo】代【dài】兴【xìng】起了，必定大兴土木，修建奢华的宫殿，从而给【gěi】人民【mín】带来巨大【dà】的灾难；一个朝代【dài】灭亡了，在战争中遭【zāo】殃的也是【shì】人民。他指出【chū】历代【dài】王朝的【de】或【huò】兴【xìng】或亡，带给百姓的都是灾祸【huò】和苦难【nán】。这是作者从【cóng】历【lì】代帝王的兴亡史中概括出来【lái】的【de】一【yī】个结论。三【sān】层意思环环相扣，层层深入，思想越来越显【xiǎn】豁，感【gǎn】情越来越强烈，浑然【rán】形【xíng】成一体。全曲景中藏情情中有景，情景交融。

　　兴，百姓苦【kǔ】；亡，百姓苦。”是【shì】全曲【qǔ】之眼，是全曲【qǔ】主题的【de】开拓【tuò】和深化。如果【guǒ】这首曲【qǔ】子【zǐ】的曲【qǔ】意仅仅停留在“宫阙万【wàn】间都做了土【tǔ】”上，那么它仅仅【jǐn】宣扬了佛家【jiā】“一切【qiē】皆【jiē】空的思想”，它与【yǔ】其它怀古诗（与《洛阳怀【huái】古【gǔ】》“功，也不久【jiǔ】长！名，也不久长！”陈草庵《山坡羊【yáng】叹世》“兴，也任他；亡，也任【rèn】他。”《骊山怀古》“赢，都变做了土；输，都变做了土。”赵庆【qìng】善《长安怀【huái】古》“山【shān】，空【kōng】自【zì】愁；河，空自【zì】流。”杨慎【shèn】《临江仙》“是非成败转头空【kōng】”）的主题并无多大【dà】区别【bié】。在【zài】否定历【lì】史的同时，也否定了【le】积【jī】极有为的人生【shēng】态度。正【zhèng】因为最后两句就使得这【zhè】首曲的境界大大高出同题材【cái】的【de】其【qí】它作品。这首【shǒu】曲可【kě】贵之处在于它有深切的人【rén】文关【guān】怀，有对老百姓疾苦深切同情与关怀。

　　“亡，百姓苦”好理解。王朝灭亡之际战乱频仍，民【mín】不聊【liáo】生【shēng】。“兴【xìng】，百【bǎi】姓苦”的原因则【zé】是【shì】：王朝之“兴【xìng】”必大兴土【tǔ】木，搜刮民脂民膏【gāo】，百姓不堪其苦。像秦王朝【cháo】兴【xìng】起时，筑长城，开【kāi】驰道，造官室，劳役繁重【chóng】，百【bǎi】姓受尽了苦。“兴，百姓苦”一【yī】句，发人所未发，深刻而警【jǐng】策【cè】。兴则【zé】大兴土木，亡则兵祸连【lián】结【jié】，不【bú】论“兴”、“亡【wáng】”受苦的都是百姓【xìng】。归【guī】纳【nà】总结：这【zhè】首小令语言精练，形象鲜明且富有人民性，是整个元【yuán】散曲中的【de】优秀作品。

　　《潼关怀古》中对历史的概括，显指【zhǐ】元代现实生活：怀古实乃【nǎi】伤今，沉重实【shí】乃【nǎi】责任【rèn】。这种复杂的感情要结合作家的生平经【jīng】历才【cái】能【néng】理【lǐ】解。张养浩特殊的仕途【tú】经历，决定【dìng】了【le】他的怀古散曲中【zhōng】有【yǒu】一种参【cān】破功名富贵的思想，《骊山【shān】怀古》中写到【dào】“赢，都【dōu】做了土；输，都做了土。”《洛阳【yáng】怀古》中写到“功，也不长；名，也不长【zhǎng】。”《北邙山怀古》中写到“便【biàn】是君【jun1】，也唤不应；便是臣，也唤不应。”这些曲中【zhōng】张养浩把【bǎ】胜负之数、功名【míng】之分【fèn】、生死之际，看成【chéng】了毫无差别【bié】的，只是借古人古事述说富【fù】贵【guì】无常、人生如梦【mèng】。只有《潼关【guān】怀【huái】古》以【yǐ】难得的沉【chén】重，以深邃的目【mù】光，揭示了封建社会里一条颠扑【pū】不破的真【zhēn】理“兴，百【bǎi】姓苦；亡，百姓【xìng】苦。”

在写法【fǎ】上，作者采用的是层层深入的方式，由【yóu】写景而怀古，再引发【fā】议论【lùn】，将苍茫的【de】景色、深沉的【de】情感和精辞【cí】的议【yì】论【lùn】三者完美【měi】结合，让这首小令有了【le】强烈的感染力。字里【lǐ】行【háng】间中充满着历史的沧【cāng】桑感和时代【dài】感【gǎn】，既有怀古诗的特色，又有与众不同的【de】沉【chén】郁风【fēng】格。

　　从作品内【nèi】容、作家其他怀古作品、同时期【qī】其【qí】他作家怀古作品三个【gè】层【céng】面上看，《山坡羊·潼关怀【huái】古》都表现为一【yī】份难得的【de】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