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人信高洁，谁为表予心？

　　小序鉴赏

　　这首诗前有一段序，而一【yī】些【xiē】唐诗选本往往只【zhī】录诗，对序则【zé】弃而不录【lù】。其实这段【duàn】序文与【yǔ】诗是一有【yǒu】机整体【tǐ】，诗【shī】中比兴寓意，亦【yì】即自然之物与【yǔ】人格化身的契合，是以【yǐ】序文的铺叙直言为前提的。欲【yù】解【jiě】二者契合之妙，不可不读【dú】这首【shǒu】诗的【de】序。

　　可以【yǐ】说这是一篇简【jiǎn】短而精美的骈文【wén】，是一篇很有情致的【de】抒情【qíng】小【xiǎo】说。诗【shī】人【rén】在这段【duàn】序【xù】文中叙说了自己作诗的缘起，叙说了蝉的形态、习性【xìng】及美德【dé】，抒发了【le】自己【jǐ】“失路艰虞，遭【zāo】时徽纆”的哀怨之情。诗人首先从禁所【suǒ】的古槐写起【qǐ】，运用晋代殷【yīn】仲文仕【shì】途失意及西【xī】周时召公明察狱讼【sòng】的典故，表【biǎo】达了自己身陷囹圄的【de】痛苦和乞【qǐ】盼有司【sī】明察的心愿。然后，写闻蝉鸣生悲感，“岂人心异【yì】于【yú】曩时，将【jiāng】虫【chóng】响悲乎前【qián】听”，以反问的语【yǔ】句把蝉与【yǔ】己、心与物联系在一起。以拟人的笔法铺叙蝉的美德、从【cóng】蝉的形态习性写起，写蝉适【shì】应【yīng】季节【jiē】的变化，随季节、气候的变化而出现【xiàn】；写【xiě】蝉【chán】翼甚【shèn】薄，蝉目常开，“不以道昏【hūn】而昧其视，不以俗厚而易【yì】其真”。诗人谓之具有“君【jun1】子达【dá】人之高行”。因为蝉【chán】有这样【yàng】的美德，所以诗人才【cái】引蝉自喻，以蝉为自己的人格【gé】化身。刘勰《文心雕龙·物色》云：“情以物迁，辞以情发。一【yī】叶且或迎意【yì】，虫声有足引心【xīn】。”骆宾王【wáng】以蝉喻【yù】己，顾影【yǐng】自怜，正【zhèng】是感【gǎn】物【wù】联类，情以【yǐ】物【wù】迁。从【cóng】骆宾王作【zuò】于同【tóng】时期的《萤火【huǒ】赋序》中也可印证【zhèng】此论【lùn】断：“物有感而情动，迹或均而心异。响必应之于同声，道固从之【zhī】于同【tóng】类。”诗人的体验说明了感物生情的道理，人的审美【měi】心理结构与【yǔ】自然之物的【de】某【mǒu】种【zhǒng】同【tóng】构【gòu】对【duì】应。诗人咏蝉之妙，不仅在【zài】于符合同【tóng】构对应的【de】原理，而且还【hái】在于蝉意象所【suǒ】包涵的【de】丰富的文化内蕴。

　　诗歌鉴赏

　　此诗起二【èr】句在句法上用对偶句【jù】，在作法上则【zé】用起【qǐ】兴的【de】手法，以蝉声来逗起客思，诗【shī】一开始即点出秋蝉高唱，触耳惊【jīng】心。接下来就点出诗人在【zài】狱中【zhōng】深深怀想家园。三、四两句【jù】，一句说蝉，一句说自己，用“那【nà】堪”和“来对”构成流【liú】水对，把【bǎ】物我联【lián】系在【zài】一起【qǐ】。诗人几次讽谏武则【zé】天【tiān】，以【yǐ】至下狱。大好的青春，经历了政治【zhì】上的种种折【shé】磨【mó】已经【jīng】消逝，头上增添了星星【xīng】白发。在狱中看【kàn】到这高唱的秋蝉，还是【shì】两鬓乌玄，两两【liǎng】对照，不【bú】禁自伤【shāng】老大，同时更因此回想到【dào】自己少年时代，也何尝不【bú】如秋蝉的高唱，而今一事无成，甚至入【rù】狱。就在【zài】这十个字中，诗【shī】人动作比【bǐ】兴【xìng】的方法【fǎ】，把【bǎ】这分凄恻的感情，委婉曲折地表达【dá】了出来。同时，白头吟【yín】又是乐府【fǔ】曲名。相【xiàng】传【chuán】西【xī】汉时【shí】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【zhuān】后，卓文【wén】君作《白【bái】头吟》以自伤。其诗云：“凄凄【qī】重凄凄，嫁娶不须啼，愿得一心人，白头【tóu】不【bú】相离【lí】。”（见《西京杂【zá】记》）这里，诗人【rén】巧妙【miào】地【dì】运用了这一典故，进一步比喻执政者【zhě】辜负【fù】了诗人对国【guó】家一片忠【zhōng】有之忱。“白头【tóu】吟【yín】”三【sān】字于【yú】此【cǐ】起了双【shuāng】关的作用，比原意【yì】更深入一【yī】层。十字之中【zhōng】，什么悲呀愁呀这【zhè】一类明点的字眼一个不用【yòng】，意在言外，充分显示了【le】诗的【de】含蓄之美。

　　接【jiē】下来五【wǔ】六【liù】两【liǎng】句，纯用“比”体。两句中无【wú】一字不在【zài】说【shuō】蝉，也无【wú】一【yī】字不在说【shuō】自【zì】己【jǐ】。“露重”“风多”比喻环境的压力，“飞难进”比【bǐ】喻【yù】政治上【shàng】的不得意，“响易沉”比喻言论上的受压制。蝉如此，诗人也如此，物我在这里打成一片【piàn】，融【róng】混【hún】而不可分了【le】。咏物诗写【xiě】到如此境界，才算【suàn】是【shì】“寄托遥深”。

　　诗【shī】人在写这首诗【shī】时【shí】，由【yóu】于感【gǎn】情充沛，功力深至，故虽在【zài】将近结束之时，还是力有余劲【jìn】。第【dì】七句【jù】再【zài】接再厉，仍用比体。秋【qiū】蝉高【gāo】居树【shù】上，餐风饮露，没有人相信它不食人【rén】间【jiān】烟火。这句诗人喻高洁【jié】的品性，不为时人【rén】所了解，相【xiàng】反地还被诬陷入狱，“无人信【xìn】高洁”之语，也是对坐赃的辩【biàn】白。然而正如【rú】战国时楚屈原《离骚》中所说：“世混浊【zhuó】而不分兮，好【hǎo】蔽美而嫉妒【dù】”。在这样的【de】情况下【xià】，没有一个人来替诗人雪【xuě】冤。“卿须怜我【wǒ】我怜卿”，意谓：只【zhī】有蝉能为我而高唱【chàng】，也只有我【wǒ】能【néng】为蝉而长吟。末句用问句的方式，蝉与诗人又浑【hún】然一体【tǐ】了。

　　好诗，不但【dàn】要有诗眼，以放“灵光”，而且【qiě】有时须作【zuò】“龙吟”，以发【fā】“仙声”。对照杨炯的《从军行》与【yǔ】杜【dù】甫《蜀相》，两诗若【ruò】无“宁【níng】为【wéi】百【bǎi】夫长，胜作一书【shū】生”，“出师未捷身先死，长【zhǎng】使英雄泪满襟”这样的“龙【lóng】吟”句【jù】殿后，直抒【shū】胸臆，剖献“诗心”，则全篇就木然无光了。此【cǐ】诗亦然，尾联诗人【rén】愤情冲天，勃发“龙吟”，喷出【chū】蕴蓄【xù】许久的【de】真情【qíng】：“无人【rén】信高洁，谁为表【biǎo】予心”，遂【suí】脱去了前三联罩裹诗句【jù】的“蝉【chán】身”，使人看到了【le】作者洁纯无【wú】瑕的报国诚【chéng】心，这颗诚心【xīn】恰【qià】如其《序》所【suǒ】说【shuō】，乃“有目斯开、不以【yǐ】道昏而昧其视，有翼自薄，不以俗厚而易其真。吟乔树之微风，韵姿【zī】天纵；饮高秋之坠露，清畏【wèi】人知。”不以世俗更【gèng】易【yì】秉性，宁饮坠露也要保持“韵姿”。正是【shì】这【zhè】裂帛一【yī】问，才使《在狱咏【yǒng】蝉》成为唐诗的卓荦名篇，超然于【yú】初唐【táng】诸【zhū】宫体艳【yàn】诗之上。

　　这首诗作【zuò】于患难之【zhī】中，感【gǎn】情充沛，取【qǔ】譬明切，用【yòng】典【diǎn】自然，语多双关，于咏物中寄情【qíng】寓【yù】兴，由物到人，由人及物，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【jiè】，是咏物诗中的名【míng】作【zuò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