蝶恋花·谁道闲情抛弃久

　　这是一首表【biǎo】达孤【gū】寂【jì】惆怅的言情词。全词所写的乃是心中一种常存永【yǒng】在的惆怅、忧愁，而且充满了独自一人承担的孤寂、凄冷【lěng】之感，不仅传【chuán】达了一种感情的意境【jìng】，而【ér】且表【biǎo】现出强【qiáng】烈而鲜【xiān】明的个【gè】性，意蕴【yùn】深远，感发幽微。

　　上阕开门见山，首句用反问的句【jù】式把这种既欲抛弃却又【yòu】不【bú】得【dé】忘记的【de】“闲情【qíng】”提【tí】了出来，整个上片始【shǐ】终【zhōng】紧扣首句提出的复杂矛盾的心情回环反复，表现了作者内【nèi】心感情【qíng】的痛【tòng】苦撕咬。

　　“谁道闲情抛掷久。”虽【suī】然仅只七个字【zì】，然而却写得【dé】千回百转，表【biǎo】现【xiàn】了在感情【qíng】方面欲抛不【bú】得的一【yī】种盘旋【xuán】郁结的【de】挣扎的痛苦【kǔ】。而对此种【zhǒng】感情【qíng】之所由来，却【què】又【yòu】并没有明【míng】白指【zhǐ】说【shuō】，而只用了“闲情”两个字。这种莫知其所自来【lái】的【de】“闲情”才是最苦【kǔ】的，而【ér】这种无端的“闲情”对【duì】于某些【xiē】多情【qíng】善感【gǎn】的诗人而言，却正是如同山之有崖、木之有枝一【yī】样的与生俱来而无法【fǎ】摆脱的。词人在此一句词的开端先用了“谁道”两个字，“谁道”者，原以【yǐ】为可【kě】以做到，谁知竟未【wèi】能做到【dào】，故以反问之语气出之，有此二字，于【yú】是下【xià】面的【de】“闲【xián】情抛【pāo】弃久”五【wǔ】字所【suǒ】表现的【de】挣扎努力就全属于徒然落空了【le】。

　　“每到春来，惆【chóu】怅还【hái】依旧。”上面着【zhe】一“每”字【zì】，下面着一“还”，字，再加上后面的“依旧”两个字，已足可【kě】见此“惆【chóu】怅【chàng】”之永【yǒng】在长存。而“每到春来”者，春季乃万物萌生之时，正是生命与【yǔ】感情觉醒的季【jì】节，词人于春心觉醒【xǐng】之时【shí】，所写的却并非如一般人之属【shǔ】于【yú】现实【shí】的相思离别之情，而只是含蓄地【dì】用了“惆怅”二字。“惆怅”者，是内心【xīn】恍如【rú】有所失落又恍【huǎng】如有所追寻的一种迷【mí】惘的情意【yì】，不像相思离别之拘于某人某【mǒu】事【shì】，而是较【jiào】之【zhī】相思离别更为寂【jì】寞、更为无奈的一种情绪。

　　“日日花前常病酒，敢辞镜里【lǐ】朱颜瘦。”既然【rán】有【yǒu】此无奈【nài】的惆怅，而且经过【guò】抛弃的【de】挣扎努【nǔ】力之后而【ér】依然永在长存【cún】，于是【shì】下面两句冯氏遂径以殉身无悔的口气，说出了“日日【rì】花【huā】前常病【bìng】酒【jiǔ】，不辞镜【jìng】里朱颜瘦”两句【jù】决心一意【yì】承担负荷的话来。上面更【gèng】着以【yǐ】“日日”两字，更可见出此一份惆怅【chàng】之情之对【duì】花难【nán】遣，故唯有【yǒu】“日日”饮酒而已。曰“日日”，盖弥见【jiàn】其除饮【yǐn】酒外之无以度日也【yě】。至于下句【jù】之“镜里朱颜【yán】瘦”，则正【zhèng】是“日日【rì】病酒”之生活的必【bì】然结果。曰“镜里”，自有【yǒu】一份反省惊心之意，而上面却【què】依然用了“不辞”二字，昔《离【lí】骚【sāo】》有句云“虽【suī】九死其犹未悔”，“不辞【cí】”二字【zì】所【suǒ】表现的【de】，就【jiù】正是【shì】一种虽【suī】殉身而【ér】无【wú】悔的情意。

　　下阕进一步抒发这种【zhǒng】与时常【cháng】新的【de】闲情愁绪。词人把这种【zhǒng】迷惘【wǎng】与【yǔ】困惑又直接以疑问的形式再次鲜明突出地揭诸笔端【duān】，可【kě】谓真率之极；而【ér】在“河【hé】畔【pàn】青芜堤上柳【liǔ】”的意象之中，隐含着绵远【yuǎn】纤柔、无穷【qióng】无尽【jìn】的情意【yì】与【yǔ】思绪，又【yòu】可谓幽微之【zhī】至。

　　“河畔青芜堤上柳【liǔ】。”下【xià】半阕承以“河畔青芜堤上柳”一【yī】句为开端，在这首词中【zhōng】实【shí】在只有【yǒu】这【zhè】七个字是【shì】完全写景的句子【zǐ】，但【dàn】此七【qī】字却又并不是真正只写景物的句子，不过【guò】只【zhī】是以景物为感情之衬托【tuō】而已。所【suǒ】以虽写春【chūn】来之景色，却并【bìng】不写繁枝嫩蕊的万紫千红【hóng】，只说“青芜”，只说“柳”。“芜【wú】”者，丛【cóng】茂【mào】之草【cǎo】也，“芜”的青青草色既然遍接天涯，“柳”的【de】缕缕柔条，更是万丝飘【piāo】拂。簇这【zhè】种绿遍天涯【yá】的无穷草色，这【zhè】种’随【suí】风飘【piāo】拂的无尽【jìn】柔条，它们所唤起的，或者所象喻的，该【gāi】是一种【zhǒng】何【hé】等绵远纤【xiān】柔的【de】情意。而这种草色又不自今【jīn】日方始，年【nián】年河畔草青【qīng】，年年堤边柳绿，则此一份绵远纤柔的【de】情意【yì】，也就年年与之无尽无【wú】穷。

　　“为问新愁，何事【shì】年年【nián】有。”所以下面接下去就【jiù】说了“为问新愁【chóu】，何事【shì】年【nián】年有”二句【jù】，正【zhèng】式从年【nián】年【nián】的芜青柳绿，写到【dào】“年年有”的“新愁【chóu】”。虽是【shì】“年年有”的“愁”，却又说是“新【xīn】”，一则此词开端已曾说过“闲情【qíng】抛掷久”的话【huà】，经过一段“抛【pāo】弃”的挣扎，而重新又复苏起来的【de】“愁”，所以说“新【xīn】”；再则此愁虽一宋词鉴【jiàn】赏辞典一旧，而其令人惆怅的感受，则敏锐深切岁岁【suì】常新【xīn】，故曰“新【xīn】”。上面用了“为问”二字【zì】，下面又用了“何【hé】事”二字，造成了一种强【qiáng】烈的疑问语气，从其尝试抛弃【qì】之徒劳的挣扎，到问【wèn】其【qí】新愁之何以年年常有，有如【rú】此之挣扎与反省【shěng】而依然不【bú】能自解。在此强烈的【de】追问之后，词人【rén】却忽然【rán】荡【dàng】开笔墨，更不作任【rèn】何【hé】回答，而只写【xiě】下了“独立小【xiǎo】桥风【fēng】满袖，平林新【xīn】月人【rén】归后”两句身【shēn】外的景物【wù】情【qíng】事，仔细【xì】玩味，这十四个字却实在是把【bǎ】惆怅之情写得【dé】极深。

　　“独立【lì】小桥【qiáo】风满袖，平林【lín】新月人归后。”试观其“独立”二字，已是寂寞可想，再观其“风满【mǎn】袖”三字，更是凄寒【hán】可知，又用了“小桥”二字，则其【qí】立身【shēn】之【zhī】地【dì】的孤伶无【wú】所荫蔽亦复如在【zài】眼【yǎn】前，而且【qiě】“风满【mǎn】袖”一【yī】句之“满”字，写风寒【hán】袭人，也【yě】写得极【jí】饱满有力【lì】。在如此寂寞孤伶无所荫蔽【bì】的凄【qī】寒【hán】之侵【qīn】袭下，其【qí】心情之寂寞【mò】凄苦已可想见【jiàn】，何况【kuàng】又加上【shàng】了下面【miàn】的“平林【lín】新【xīn】月人归【guī】后”七【qī】个字。“平林新月”，则林梢月上，夜色渐起【qǐ】，“人归后”，则路断行【háng】人，已是寂【jì】寥人定之后了【le】。从前面所写的“河畔【pàn】青芜”之【zhī】颜色鲜明来看【kàn】，应该乃是白日【rì】之景象，而此一句则直写到月升【shēng】人定，则诗【shī】人承受着满袖风寒在小桥上独立【lì】的时间之长久也可【kě】以想见【jiàn】了。如果不是内心中【zhōng】有一份难以排解的情绪，有谁会在寒风【fēng】冷露的【de】小【xiǎo】桥上直立【lì】到【dào】中宵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