咏史八首·其一

　　左思是西【xī】晋太【tài】康时期（280-289年）的杰出作家。他的诗赋成就很【hěn】高【gāo】。《三都赋》使【shǐ】“洛阳【yáng】纸贵”，他的诗，谢灵运认为“古【gǔ】今难比”，钟【zhōng】嵘《诗【shī】品》也列【liè】为“上品”。《咏史八首》是【shì】左思诗歌的代表【biǎo】作，所以刘勰说：“拔萃于《咏史》”（《文心雕龙·才略》）。

　　《咏史》诗，并不始于【yú】左【zuǒ】思【sī】。东汉初年【nián】，班【bān】固【gù】已有《咏史》诗，但是，这首【shǒu】诗的【de】写法只是“概括本传，不【bú】加藻饰”，而左思的【de】《咏史》诗，并不是概括某些历史事件和人物，而是借以咏【yǒng】怀。所以何焯说：“题云《咏史》，其【qí】实乃咏怀也。”又说：“咏史者【zhě】，不过美其事而【ér】咏叹之【zhī】，概括【kuò】本【běn】传【chuán】，不加藻【zǎo】饰，此正【zhèng】体也。太冲多摅【shū】胸臆，此又【yòu】其变。”（《义门读书记》卷四十【shí】六）何氏认【rèn】为左思《咏史》是“咏【yǒng】史”类诗【shī】歌的变体【tǐ】，其实这是“咏史”诗的新发展。

　　左思《咏史【shǐ】》诗，抒【shū】写诗人【rén】自己的雄心壮志。但是，由【yóu】于【yú】门阀【fá】制度的限【xiàn】制，当【dāng】时出身寒门的有才能的人【rén】，壮志难酬【chóu】，不得已，只好退而【ér】独善其【qí】身，做一个安贫【pín】知足的“达【dá】士【shì】”。这【zhè】组诗表【biǎo】现了诗【shī】人从积极入世【shì】到消极【jí】避世的变化过程。这是封建社会中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有理想有才能的知识分子的不平【píng】之鸣。

　　第一首写自己的才【cái】能和愿望，可以【yǐ】看【kàn】做【zuò】是这组诗的【de】序【xù】诗。开头【tóu】四【sì】句，写自己的博学能文。“弱冠弄柔翰”，是说自己二十岁时就舞文弄墨，善于【yú】写作文章了。“卓荦观群书【shū】”，写自己【jǐ】博览群书，才学【xué】出众。这【zhè】两句实【shí】为互【hù】体，意【yì】思是【shì】说：我二十岁时【shí】已才学出众了，不仅善于写作，而【ér】且博览群书。杜甫诗云【yún】：“读书破万卷，下笔【bǐ】如有神”（《奉赠韦左【zuǒ】丞【chéng】丈二十二韵》），正是由于【yú】左【zuǒ】思博览群书，才能善于写【xiě】作，才【cái】能“著论准《过秦》，作赋【fù】拟《子【zǐ】虚》”。即写论文以【yǐ】《过秦论【lùn】》为典范，作赋以《子【zǐ】虚赋》为楷【kǎi】模。《过秦论》，西汉贾谊所【suǒ】作，是其政论【lùn】中的名【míng】篇；《子虚赋》，西汉司马【mǎ】相如所作，为赋中名【míng】篇。左思著【zhe】论【lùn】作【zuò】赋以他们的作【zuò】品为榜样，说明他的见识【shí】与才能【néng】，颇有自负的意味。

　　“边【biān】城苦鸣镝”四句，写自【zì】己兼通军事。“鸣镝”乃是战斗的信号。边疆发生战争【zhēng】，告急的【de】文书【shū】飞【fēi】快地传【chuán】到京城。这【zhè】里【lǐ】，可能是【shì】指公【gōng】元279年，对鲜【xiān】卑树能机部和对孙皓的【de】战【zhàn】争。《晋书·武帝【dì】纪【jì】》：“（咸宁）五年（279）春正月，虏帅树能机攻陷凉【liáng】州。乙丑，使讨虏【lǔ】护【hù】军【jun1】武威【wēi】太守马隆【lóng】击之。……十【shí】一月【yuè】，大举【jǔ】伐吴……十二月，马隆【lóng】击叛虏树【shù】能机，大【dà】破，斩【zhǎn】之，凉州平。”烽火燃起，诗人虽非将士，可是【shì】也曾读过《司马穰苴兵【bīng】法》一类兵书【shū】。他认为自己不仅【jǐn】有文【wén】才，而且也有武略，在【zài】战争爆发的时候【hòu】，应该为国效劳。

　　“长啸激清【qīng】风”四句【jù】，写自己的志气和愿望。诗人放声长【zhǎng】啸【xiào】，啸【xiào】声在清风中激荡，志气【qì】豪迈【mài】，东吴哪里放在眼中。他想，一把很钝的铅刀，都希望能【néng】有【yǒu】一【yī】割之用，自己即【jí】使才能低劣，做梦也想施展自己【jǐ】的【de】才【cái】能，实现【xiàn】“良图”（良好的愿望）。至于【yú】什么是诗人的【de】“良【liáng】图”，“左【zuǒ】眄【miǎn】澄【chéng】江湘”四句，作了具体的【de】回答：消灭【miè】东南的东吴，平定西北的羌【qiāng】胡。功成之后，不受封赏【shǎng】，归隐【yǐn】田园。前两句表达的是【shì】晋武帝《伐【fá】吴诏》中“南夷句吴，北【běi】威戎【róng】狄【dí】”的意思。后【hòu】两句正是他【tā】歌颂【sòng】的鲁【lǔ】仲连精【jīng】神：“功成耻受赏，高节卓不群。”就【jiù】感情言，前者雄壮，后者恬淡【dàn】，这种错【cuò】综复【fù】杂的感【gǎn】情是【shì】统一的，表【biǎo】现【xiàn】了【le】诗人既渴望建功立业【yè】，又【yòu】不贪恋【liàn】富贵的精神。

　　还需要提及的是，可以根据“长啸激清风【fēng】，志【zhì】若无东吴”，“左眄澄江湘，右盼定羌【qiāng】胡”诸句确【què】定《咏史八首【shǒu】》的写作年代。晋武【wǔ】帝于公元279年【nián】（咸宁五年【nián】）十【shí】一【yī】月【yuè】，大举伐【fá】吴，公元280年【nián】（太康元年）三月，孙皓【hào】投降【jiàng】。于【yú】公元【yuán】279年（咸【xián】宁五年）正【zhèng】月，讨伐鲜卑树能【néng】机部，十二月，大【dà】破之。所以，何【hé】焯认为【wéi】“诗作于武帝【dì】时，故但曰‘东吴’。凉州屡【lǚ】扰，故下文【wén】又云【yún】：‘定羌胡【hú】’”。（《义门读【dú】书记》卷四【sì】十六）可【kě】见《咏史》八首写于公元279年（咸宁【níng】五年）之【zhī】前【qián】。

　　清人刘熙载《艺概·诗【shī】概》说：“左太冲《咏史》似论体【tǐ】。”但是【shì】，诗人的议【yì】论【lùn】是以【yǐ】形象表现【xiàn】出来【lái】的，并不使人【rén】感到枯燥乏味。恰【qià】恰相反【fǎn】，诗中生动【dòng】的形象和丰富的感情具【jù】有强烈的感染【rǎn】力量。

　　此诗意气豪迈，情感昂扬，很容易使人想【xiǎng】起曹植。曹植诗云：“捐躯赴【fù】国难，誓【shì】死忽如归”（《白马篇【piān】》），“闲【xián】居非【fēi】吾志，甘心赴【fù】国忧”（《杂诗》）。曹植为国赴难，建功立【lì】业【yè】的志愿，都被曹丕父子扼杀了，他郁郁不得【dé】志地度【dù】过自【zì】己【jǐ】不【bú】幸的一【yī】生【shēng】。左思“左眄【miǎn】澄【chéng】江湘，右盼【pàn】定羌【qiāng】胡”的壮志雄心，被当时的【de】门【mén】阀制【zhì】度断【duàn】送了，所以，诗人愤怒地向门【mén】阀制度提出了控诉。